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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名的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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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名的書

淩晨兩點五十多,陳子曜開著車回到家,打開車門下車時,有些習慣性得往信箱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
外面信箱上,又落著一本書。

他神色微動,盯看了幾秒,隨後,從信箱上拿起這本書,走進家門。

陳父這段時間都在外面出差,家裏這會兒也只有他一個人,住了那麽多年的家顯得空蕩蕩,沒有什麽生氣。陳父在家時,也只是稍微有個住宅的模樣,即使區別不大。

“哢”,陳子曜熟悉地打開客廳的燈,手上那本書的封皮也顯而易見。

——《終於使我周轉不靈》,翟永明。

這是陳子曜從上個月開始,收到的第三本書。

具體是誰送的,更無處查詢。

看著手裏的這本書,陳子曜簡單翻閱,扉頁尾頁依舊沒有什麽署名。整本書除了書頁微微泛舊,其他的都沒有任何的瑕疵破損,像是被人收藏起來的。

他思索片刻,帶著書徑直來到書房,從右上角的那格書櫃裏拿出另外兩本書。

三本,都被他並排放到了書桌上。

按照時間的排列,分別是《山水手記》、《孫文波的詩》和《終於使我周轉不靈》。

他也曾試著在書中的內容去找到線索,不過無果,陳子曜是讀不下去這些書的,無論是從過去還是到現在。

似乎從哪個角度來看,都讓人摸不到頭腦。

窗戶是開著的,春夜的風更急了些。

一場風,化作絲絲縷縷細小,從紗窗鉆入,撲在身上是清涼的寒。

窗前桔梗花,身姿隨風扭動,還是花苞的它倒是不用擔心被風摘去花瓣兒。

陳子曜拉了椅子,坐在桌前,盯著桌面上的三本書,還是沒有什麽思路。

他本就不愛看這種類型的書,了解更是微乎其微。

上學的時候,語文課更是混日子,幾乎都睡了過去。

河中,本就是幾個四星高中裏最墊底的,每年也只是靠藝術、體育生沖一沖本科率,那當然,也是少得可憐。

不過,他們那一屆也有一個不尋常的,那就是朱西了。

根據朱西的中考成績,完全是陳川中學樣子的好苗子,最後,卻出乎意料地來到了他們學校。

之後的三年,朱西一直是年級第一,從未掉下來過,每每都甩了身後幾名一大截分數。

她真的像是與河中格格不入,也和他們格格不入。

想到這,陳子曜忍不住笑了笑,拿起今天收到的那本書,大致翻了翻,書頁已經陳舊了些。

一張張書紙從他的指間緩緩往左側翻動,鉆進來的風也替它們助力。

突然,視線中出現一團異於紙張上統一印刷體的字跡,它的黑色墨水要濃重些。

陳子曜眉頭微皺,立刻提起神,拉起椅子往前坐了坐,兩手快速往前翻動剛剛溜走的那頁,將那一頁停在眼前。

那是第19頁,頁數上,是手寫的“谷雨”二字。

來自遙遠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從筆畫上傳達,像是一只蝴蝶緩緩落在他記憶的弦中。那弦“嗡”地震動著,幅度不大卻抖落出粒粒粉塵。

這種感覺,好像是,朱西的字。

他只是見過兩次朱西的字,而且都只是作文,那字跡要工整規範許多,比這二字,明顯要收斂許多,不似這般放肆。

而且,這幾乎不可能會是朱西。

但這種猜想一旦出現,便開始在他的腦中紮根。

他緊緊盯著這兩個字,指腹慢慢撫過。

谷雨?

為什麽是這個日子。

陳子曜皺了皺眉,忽然想起什麽,從外套裏掏出手機,按上開關鍵,頁面上顯示著

——03:11

——20某某年4月20日  谷雨

原來今天是谷雨。

他放下手中的書,拿起第一本《山水手記》,快速在手中翻找著。

最終在20頁停下,上面寫著“春分”。

緊接著,是第二本《孫文波的詩》,最終在第4頁,找到“清明”二字。

努力回想,第一本送來的前天晚上,他去了羽毛球館,結賬的時候,無意間聽見櫃臺的人聊著天。

“明天就春分了,輪我休息。”

“唉,那我得和新來的那個搭班了——”

第二天,他就收到了這本書。

而清明那天,更是容易記得。

由此看來。春分、清明,都是它們各自送來的日子,看樣子,時間是刻意的。

那麽,如果還有下一次,應該就是,立夏那天。

三本書,相應的頁數攤開在桌面上。

幾個數字在陳子曜的腦中排列著。

—20、4、20

—春分、清明、谷雨

隨即,他打開手機日歷,翻到相應的月份。

—春分-21號。

—清明-5號。

顯然對不上。

像是有了眉目,但即瞬又分了叉。

陳子曜雙臂環抱靠在椅背上,看著它們長嘆了一口氣,一天疲憊下來的困倦,也被這些發現襲卷,腦中清醒又模糊不清。

那個字跡,又蕩起那一年那個秋日傍晚的場景,再一次久久在他腦中揮之不去。

他看向窗前的桔梗花,今年開花的日子也要到了。

為什麽選擇這幾個日子?

頁數又隱藏著什麽?

還有,那個字跡,又是誰的?

真的能如他猜想,是朱西嗎?

四月將要收尾,春天存留的時間也不到一月了。

將要進入旺季,店裏也忙了起來。

陳父陳賢,從前只是做著超市的生意,有幾家連鎖店,後來,在平鎮又做了家燒烤店,不過當時的位置並不在歸齊路北側這邊,而是在南側裏的步行街那裏,只是這兩年才搬到這邊。

陳子曜上學的時候,就開始慢慢著手這些店的事情了。

畢業後,幹了一年和專業對口的工作,就辭職接手了平鎮的這家燒烤店,後來又陸陸續續在其他地方開了分店。

這段時間,陳賢要外出一趟,陳子曜也要偶爾到超市那邊看一看,加上自己的店,左右忙得有些分身乏術。

書的事情,也暫時先擱置起來,也是想看看立夏那天,會不會如他所測。

五月一假期,陳賢也從外地出差回來了,白天的時候,陳子曜也得以有了清閑的時間。

他靠在書房窗臺上,用著沾著泥土的手劃開了手機,撥去了寶弟的電話。

“《火力少年—”

朱迎寶用了兩年多的鈴聲在他的耳邊響著,直到這段音樂快要結束時,朱迎寶那邊才接通了電話。

“餵?寶弟。”

“啊,曜哥——-”對面的聲音有氣無力斷斷續續的。

“還睡呢。”陳子曜甚至能想象到這會兒寶弟躺在床上,連眼睛都沒有睜開的樣子。

“——嗯——怎麽了。”

“別睡了,出來打會兒球。”

“啊——不行——真困——”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,意識也強撐著,“你叫沈清輝去,曜哥,他好像今天在家。”

陳子曜皺皺眉,也無奈,沒再說些什麽。

“你睡吧。”

說完就掛斷了電話。

這段時間,原本整日精神滿滿的寶弟,瞌睡了不少,估計也是最近店裏逐漸忙了起來,等五一假結束,他確實得好好休息一下。

轉頭,陳子曜畫著手機屏幕,也不估計泥土顆粒在上面留下的痕跡,點開了微信,往下面劃了許久,最終停了下來,猶豫片刻,還是點開了那人的對話框。

他快速地打下“柏陽羽毛球館,約了場。”,隨即發送。

陳子曜關上了手機,也沒再管那人是否回覆,洗了手,拿了拍子就出了門。打開車門的時候,他擡頭看了眼天。

那是一片湛藍,雲淡得幾乎可以忽略。

耀眼地光芒短暫地停駐在他的臉上,就像是曾經一段時光一般。

在這樣奪目的光下,陳子曜此刻的神情讓人看不清。

他收起視線,坐進了車中,關上車門,發動引擎。

那輛suv逐漸在小區的路上消失。

柏陽的那家球館離陳子曜的家裏並不算近,甚至有些遠,選擇這裏只不過是因為高中那會兒大家都喜歡在這邊約著打球,當時附近的球館也不多,這家是各方面最合適的。

陳子曜習慣了,也不願意再換地方。

球館去年又翻新了一次,周邊的停車場也完善了。

陳子曜去停車的時候,無意間看到了沈清輝的那輛買了沒多久轎車,實話說,新車確實顯眼,他扯起嘴角笑了笑,沒再多看,朝著空車位駛去。

等他到球館前廳時,沈清輝已經坐在那兒等他了。

“今天看來沒忙啊哥。”陳子曜客套著。

“這不看到你的消息了,誰還敢說忙。”沈清輝站起來,走上前半開著玩笑。

陳子曜走到前臺,“你好,剛剛電話約的一點半的場,號碼4111.”

然後對後面的沈清輝開口道:“還是你快,我還想著這會兒不堵車,能趕你前頭呢。”

“不過是住得近,陳老板不考慮在這兒附近買一套?”

前臺小姐登記完,“先生,您是三號場,兩個小時——”

“好的,謝謝。”

陳子曜笑說:“哪能這樣瀟灑,走吧。”笑容也收起。

沈清輝盯著他的背影,沒再回答什麽,停了幾秒,也跟了上去。

沈清輝的球技其實很不錯,不然兩個人也不會願意赴約。

他們兩人一樣,球路有股狠勁,也算是棋逢對手。

不過這段時間來,原本難分勝負的局面卻很難出現,明顯陳子曜總是占上風。

兩局下來,陳子曜朝對面揮了揮拍子,示意暫停,走到旁邊拿了水,放下拍子,隨意坐在了地上喝著水。

見沈清輝走來

“清輝哥,你今天不行啊。”

沈清輝擦了把汗,“你球技好——”

陳子曜淡笑,:“你啊,別給自己找托了,你這幾次明顯狀態不對。”

沈清輝笑了笑沒說話。

陳子曜轉頭看了看沈清輝,一個月沒見,沈清輝看起來又瘦了些,原本柔和的五官,倒是越來越顯得斯文了。

“最近壓力大?”陳子曜語氣平淡。

沈清輝低了低頭,卻沒看他,“有點吧,公司最近忙。”

“你和詩雨姐也準備辦婚禮了吧?”

“差不多吧。”沈清輝含糊著,他也不願意和面前這人多談自己的這些事。腦中想起什麽,神色又黯淡些。

陳子曜註意到,嘴角不經意扯出一抹極淡的笑,沒再多問,往前面都有了人的球場看過去,他們來的時候是沒有什麽人,現在人也多了。

正值假期,有許多十六七歲學生模樣的,其中有個女孩吸引了他的註意力。她留著稍微過肩的發,半紮著。身型高挑,穿著運動短裙,轉著手裏的球拍,手裏的球拍在她的手中又有了新的花樣,整個人滿是青春洋溢。

似乎能在她的身上看到某個人的影子。

陳子曜腦中不斷回蕩著,許多年前,電話那頭,混合著春末夏初晚風氣息的幾句話。

——我沒什麽愛好,就是挺喜歡打羽毛球的。

——羽毛球,平時我也打。

——有時間一起打一局。

只記得他自己當時笑了笑。

——你打不過我。

那是高三那年五月下旬左右,他和朱西已經熟悉了些。

因為一些原因,偶爾他會晚上放學後和她打電話,聽她幫忙點評自己作文上的一些問題。偶爾,休息日的前天晚上會多聊幾句。

他們中間總是保持著一段很長的距離感,從沒越過,像這樣的幾句日常式的聊天,都鮮少。

“我還欠朱西一場羽毛球。”

還沒等沈清輝說話,陳子曜擡頭,看著頭頂的燈,“直到現在,我也不明白,為什麽她會做這樣的選擇。”

那個秋天的傍晚,朱西躺在血泊中,暖白的頸部此刻被紅覆蓋。最後一抹餘暉落在地板上,照耀著那些血跡,奪目又安逸。

那天,她穿著的是淺色的無袖棉麻長裙,裙子的上半部分已經被血完全浸入,血跡打破了她身上的安寧。

透進來的夕陽光芒,輕拂著她的臉頰,那行淚痕若隱若現。

陽臺的曬著的衣服還在隨風飄揚,上面還有著擰幹後的道道褶皺,此刻還是濕著的。

地板上,她身旁的那把刀已經完成了它的任務,精美的模樣此刻也變得暗淡無光。

這就是他們推開門看到的場景。

陳子曜和迎寶在門口,身上的一切似乎隨同地板上少女的生命一起靜止。

陳子曜緩過神大步沖進去,而迎寶站在門口早已丟了魂。

她的身上已經幾乎沒了溫度,他的手上沾滿了她的血。

那一刻,他們心中的某處,也隨之崩塌。

他、迎寶、朱叔幾人,根本不相信朱西會自刎。

報了警,現場根本沒有異常,刀上也只有朱西的指紋。後來,發現了書桌上的本子,裏面記錄的大概都是朱西不太好的心情,其中有一頁,大概是從前寫下來的。

——如果用刀劃向脖子,久能很快結束生命,也很難搶救,就是會很疼。

當天,小區裏的監控正在維修,只有小區外面路道的監控。簡單排除過,只能確定那天哪些認識的人來過這裏,但根本於事無補。

朱西的死亡時間,經過判斷,大概就是在打完沈清輝的那一通電話後。

沈清輝吸了口氣,那天下午,他還去過朱西家,給她送了幾本專業的書。

他再次慢慢回憶道:“那天發生的事情,總是在我腦中來回閃過。”

“上午的時候,我去面試,下午正好有了空。她前兩天問我借了兩本書,我還沒來得及去送,下午就坐公交去了那邊。

我去的時候,她是端著洗衣盆給我開的門,她剛晾完衣服,看她半濕的頭發,大概也順便洗了澡。

那天,她似乎有點兒累,臉上的笑也不是很自然,我也沒多問。她給我削了個蘋果。我坐了一會兒,她看起來也沒什麽心情。當時,我還問了她哪裏不舒服嗎,她搖搖手,笑了笑。

看了看時間,我也沒多待,讓她好好休息,就走了。

我還記得,剛下樓,就接到她的電話。我以為是有什麽東西落下了,其實不是,她說她突然想起以前小的時候,在平鎮奶奶家一起玩的時候,滔滔不絕地講了之前小時候一件好玩的事,我就邊走邊聽著,心底雖然有點納悶她這樣的反應,也沒多在意,還接著她電話去了趟小區外面的商店買了包煙。

直到公交車來了,車上人很多,打電話不方便,我才說掛了,回家再打,掛斷了電話。

回到家,再打過去,已經沒人接通,後來,接到我表舅的電話,才知道她已經·······

那天,我要是再細心點,察覺到她的不對勁,或許就不是這樣了。”

沈清輝的聲音漸漸低沈,他述說過許多次那一天的場景,也在大腦中回想過很多次那天的所有事情,卻沒有找到什麽能改變結局的痕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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